朱隽董事长在2023外滩金融峰会圆桌论坛“ESG投资与实践:国际化与本土化”上的问答实录
发布时间:2023年09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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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不同的国家、机构对ESG的投资有不同的看法。朱隽董事长在国际ESG投资、可持续金融方面有很多研究和认识,请您谈谈对这个问题的看法。
朱隽:ESG投资现已基本成为国际社会主流的共识。实践中各国推动ESG投资的模式大概有两种,一种是政府主导的“自上而下”模式,主要是指政府利用产业政策,如产业补贴、碳税等,或货币和金融政策,引导资金投入可持续投资的领域。另一方面还通过制定各种信息披露标准,提高企业违反ESG投资原则的成本,通过“胡萝卜+大棒”的政策措施,自上而下地推动改变市场竞争关系。中国和欧洲主要采取这样的模式。但是2022年美国发布通胀削减法案(IRA,Inflation Reduction Act),开始通过政府资金投入支持本国光伏和氢能等新能源行业的发展,这表明各国政府在转型引导方面出现了比较类似的政策态势。
另一种模式是“自下而上”的,即投资者自发通过市场上的价格信号和可持续发展目标来投资ESG项目,政策引导相对较少。我们的观察发现美国大多数时期采用了这样的模式,如美联储主席鲍威尔曾在多个场合表示美国货币政策不会用来应对气候变化的问题。这种纯粹由市场主导的ESG投资模式,实践中也会遇到一些问题。比如,企业可能因为ESG投资周期比较长、风险比较高、回报不太稳定、技术不成熟而投资动力不足。我们发现在ESG投资领域目前有资金过度集中的情况,比如资金更愿意进入新能源基础设施和交通等领域,而一些还处在技术进步过程中的工业和建筑领域的减碳、绿色解决方案等,资金投入存在不足。
因此,ESG投资采取“自上而下”与“自下而上”两种模式相结合是必要的。一方面需要由政府负责制定ESG投资的分类标准,提出信息披露的要求,并负责实施监管。另一方面市场机构,包括企业、金融机构甚至一些团体要主动作为,积极利用各种资源,包括积极撬动社会资源,来推动ESG投资。
主持人:丝路基金在亚洲、非洲、欧洲等“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有很多的投资项目,请问在不同的市场ESG投资遇到哪些挑战和困难?
朱隽:丝路基金面向“一带一路”国家,主要投资于四大领域,能源、基础设施、制造业和金融合作,前两个领域有较多重资产配置。在近9年的投资实践中,确实遇到了相当多的挑战和困难,应对措施也因时因地因国而有所不同。在此主要分享三点心得。
一是对减排的认识,从1到0是减排,从1到0.5、1到0.7也是减排,ESG转型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一带一路”大多是发展中国家、或低收入国家,处于经济发展的早期,基础设施比较薄弱,社会政治问题有时还很尖锐,资源禀赋也有所不同,决定了ESG转型不可能迅速完成。俄乌冲突以后,国际社会供需矛盾比较突出,有的国家重启了化石能源,有的地区甚至出现了“反ESG”甚至退出净零联盟的现象,大家普遍认同能源转型应该是渐进的。丝路基金在这个过程中逐渐认识到推进转型投资非常重要,需要把节能减排作为推进传统能源转型的重要环节。
根据国际能源署的预测,如果按照2050年实现净零排放的目标,化石燃料在能源总供应当中的比重仍然会超过20%。对于很多发展中国家来说,化石能源仍然是重要的能源基础,直接转向绿色或新能源是比较困难的。在实践中,目前中欧共同分类目录趋同在80%左右,但仍然有20%标准不一样。我们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投资时坚持的底线,一是要符合中国的分类标准,二是要符合东道国,也就是被投国家的分类标准。例如,2022年丝路基金和国际合作伙伴共同投资了乌兹别克斯坦的天然气发电站项目。在有的国家天然气不是清洁能源,但是在中国和乌兹别克斯坦都是。这尽管是一个燃气电站项目,但是项目符合乌兹别克斯坦的资源禀赋特征,和传统的火电项目相比,每年可以减少碳排放超过260万吨。因此对于我们来说,这是一个较好的转型投资案例。
第二,转型投资当中“源头替代”和“末端治理”要相互补充。一方面需要通过各种工具撬动更多的商业资本投资于新能源、生物燃料等替代化石能源的新技术,另一方面,由于现行技术条件下还不能实现完全的减碳,需要继续投资于CCUS(Carbon Capture,Utilization and Storage碳捕获、利用与封存技术)、脱硝脱硫等技术,来帮助实现降碳、减排。丝路基金投资的多个项目可以在源头上替代部分传统能源工具,同时我们也在参与某些能源类项目的过程中,要求获得融资的传统能源企业提供新能源和CCUS项目的投资机会。例如,最近我们正在某个项目的谈判过程中,探讨以同等或类似的资金规模,分别投资于同一家公司的传统化石燃料项目及新能源和减排项目,从而实现源头和末端的投资组合,降低碳排放。
第三,如大家共同感受,能源投资存在“三难组合”,即能源投资的经济性、稳定性和清洁性,比较难以同时实现。在新能源中,太阳能和风能具有清洁性,发展也比较成熟,有的国家已经可以平价上网,但是在稳定性方面存在缺陷。传统的化石能源在经济性、稳定性方面有优势,但在技术不完善的情况下清洁性难以达到要求。对于投资者而言,如刚才所说可以采取“自下而上”的方式主动作为,在标的选择和管理中可以把传统能源和新能源作为整体资产组合看待,以互补的方式寻求平衡。而对于政策制定者,需要“自上而下”地谨慎推进减排目标,建立和完善关于能源清洁性的市场机制,把温室气体排放和环境污染这些成本纳入市场价格,推动依靠市场力量实现均衡配置。
主持人:请朱董事长分享一下丝路基金在ESG投资方面的最佳实践。
朱隽:丝路基金是一个以股权投资为主的机构,主要是通过尽职管理和股东的参与提升企业的ESG治理,在这方面我们做了一些探索,谈不上最佳实践。
去年丝路基金成立了可持续投资委员会,发布了自己的可持续投资政策,制定了可持续投资的负面清单。目前我们正在搭建可持续投资数据系统,开展碳足迹的测算。
同时我们主动发挥投资人的作用,推动被投企业ESG治理。举个例子,近期我们在刚刚提到的“源头替代”和“末端治理”的组合项目投资当中,尝试谈判加入和ESG挂钩的超额利润分配(ESG-linked carry)的条款。也就是说,如被投企业达不到我们提出的ESG要求,应该给予股东方一定金额的赔偿。实际上就是相当于股东方对被投企业的碳减排提出了一些硬性要求。另外去年在对亚洲某国企的投资项目当中,我们深度介入了这家企业治理结构的搭建,帮助建立了董事会,搭建专业委员会,制定合规管理制度,跟踪并监督这家公司信息披露的质量,整合其上下游资源,为企业的高质量发展实现多方面赋能。
今年,我们已向主要合作伙伴发放了ESG调查问卷,搜集他们关于ESG投资的相关做法和信息披露的要求。这一方面是基于完善自己的ESG投资数据库,建立信息披露框架的考虑,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加强和国际同业的交流,相互借鉴、相互督促,共同促进ESG投资的发展。
未来,丝路基金还将继续借鉴国际先进经验,更好的把ESG理念融入到投资活动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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